3. 【宫中金宴】

状倒不必告了,什么三六九等,你母亲她自己可是市井百业三教九流都有朋友。

    她看向外面,“人活世间,或因际遇,或为名利,譬如流水入四渠,各有前路。要糊口,要成名,要金银钱货,总要做自己擅长的事,那便生出百业来。”

    又收回目光,对着陆美,“比如样貌上佳者,便多出来走动,叫我们这些人看着欢喜。”

    这倒是新奇的解法。

    只是她心里清楚,流落乐坊的歌姬,毕竟是被迫流落,与云卿那种长得好看而被四处邀饮的样貌上佳者,是不同的。

    但这话哄哄陆美尽够了。

    她侧脸看了看时辰,笑道:“不若我们打个赌,今日若是你们一起在那花楼乐坊,这会儿应当回府了,但你和云卿被我叫到宫里来,你母亲一个人在那,就不见得肯早早回府。此刻只怕还在听曲游乐,寻她三教九流的朋友呢。”

    欢月坊,人声鼎沸,白日无聊的地界此刻仿佛翻新苏醒。凡有楼梯扶栏处,其上缠丝绕锦,花伞掩映处,灯火通明。灯有描才子佳人,有描鸟兽虫鱼,也有镶花嵌叶别具一格的。

    乐音动人,自各处轻摇慢传。各色锦衣薄衫攀肩搂腰,摩肘擦踵,熙熙攘攘。

    陆真果然还在坊里,她白日嫌此处声音噪杂,打发白羽回去教车迟来,自去旧日熟悉的故人处坐了半日饮茶。这旧人倒还是老样子,眉目含情,似有水盼。新收有两个小徒,捧着请她留了几行词,陆真的笔墨素来金贵,能唱半曲她写的词,便可在花楼间做魁首,她把词当了茶钱,此刻夜色催更,才起身告辞,熟门熟路选了一所华楼进门。

    女帝还在宫里与陆美分说。

    “她交朋友,哪里管什么琴师歌姬,壮汉老仆。既然朋友都不讲门槛,更枉论寻常的交识往来了。”

    这华楼自然是陆美相干的那歌姬的栖身之所,陆真进门,先扫一眼层楼高低,但见环翠绕红捧出个半层高的歌台,青歌碧舞,热闹非凡,恍若节庆。仿佛白日里阴凉空荒、暗淡无灯、铺陈粗粝的大堂是在另一地界。惟梯角柜侧,发白卷边的毯沿留有端倪。

    缭缭女声自楼阁掩映处伴来,作歌幽怨软绵。

    细听分辨,那词却悠远平白,杂在笛箫之间,陆真进来时,恰听闻其词曰:“山海间,梦相连,天涯未必食榴梿。山海间,情相连……”

    陆真:……?

    仿佛听见凌牙斯加之物,青楼瓦舍间竟已博闻至此?

    陆真略驻足观赏,有小个的迎宾女上来为她引路,陆夫人淡淡侧目,叫开雅间,又指着台上当中转圈的细腰女问道:“现在的花魁是她?能否请来陪饮?”

    一楼的管事恰在入口处,闻言忙上前来,这管事个子不高,塌腰弓背,逢迎道:“可以可以,自是可以,客官来得巧,杨娘子难得有此空档,今夜只定了这一场舞的节目,恰好是悬灯待期。您先里面请,这便叫她来,她跳过这场还要梳洗一番,梳洗一番。”

    陆真不置可否,随二人步入雅间,雅间恰在舞台一侧的二楼,门口悬挂着汉宫月的牌,进门有座屏风,绕过屏风便是桌椅绣凳,又有纱帐案几,绕过案几则有半面木窗,开扇正可低头看舞,只是这雅间坐东朝西,并不正对着台上舞者。木窗右边,又连着墙,穿缀珠帘过镂花罩,便是一座描画汉宫情怨的画屏,画屏绷着半透薄纱,背后便是床榻。

    陆真扫一眼室内陈设,拣椅坐了,手边铺锦圆桌上备有雅集按册,翻来是词曲文字,兼楼中绝色牌目,这花册倒是此楼特色。她随手翻看,翻到词曲处,原来方才听到的那一句词乃是“天涯未必识流连”,虽胜在情深意新,比之榴梿总归寻常。陆真不由翻得一笑。

    又见后面各类佳人,有男有女,登载艺名,不笔花红,一如酒馆菜牌悬名挂标那般。

    陆真弹一弹册子,对一旁躬身而立的管事道:“再叫一位,”她丢开手,懒懒往后一靠,问起正主,“听说有一位姓茅的小姬,色艺双绝,不如就一并请来。”

    那管事闻言笑道:“客人好灵的消息,要说姓旁的多了,姓茅的却只有一位,不多久前才来小楼落脚。”他从袖中翻出排单,作势查这茅姓小姬的场次,又不由皱起眉来,偷偷抬眼打量面前这位夫人,揣摩着露出为难脸色,陪笑道,“这位茅娘子未曾登台出台几次,确实一身好皮肉,只是不巧如今摘了灯……您看是不是……”

    灯悬上,比如那位杨花魁,就能点了来陪桌取乐,相对的,灯摘了,便是人还在楼里,但不接生意的意思。

    陆真笑一笑,看向这位生脸管事:“你不认识我,说的倒是真话,你若认识我,我倒要疑你故意说些她清白不俗的话哄我,也罢,方才那位花魁也不必来了,你只叫茅姬来,她若不来,便请你东家杜封来。”

    这楼里东家恰姓杜,人称杜七,管事见这位夫人随口叫出老板全名,又衣着华贵,佩玉穿金,这一身气势,一看就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京城地界大尊人物太多,管事不由暗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