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选定医侣的外舍蒙生,被安置在书院犄角的医寮里。m.lanyuezdh.cc沈抒遥抱着新领的铺盖卷,走进一片静谧的竹林里。竹林间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草庐,各自独立,像一栋栋海绵宝宝的家。
新生报到处发了半片龟甲,上面写着宿牌号“九”。循着地标找过去,立于一门前,看见自己的名字也用朱砂写在了龟甲上,举起来两片一合,严丝合缝,就是这了。
草庐不过丈许见方,四壁用芦苇杆编织,缝隙间填着混了艾草灰的黄泥。梁间悬挂着成串的旋覆花,穿堂风过,带起丝丝缕缕的清苦药香。南墙整面药格,桐木小屉按“君臣佐使”分列四区;北墙悬一副泛黄的明堂经络图,图下三摞青砖:左边垒作书台,搁着新发的教材;右边垫着素白粗布,砭石从雁鱼形砭镰到蜂巢状砭板无所不有;中间那摞砖上立着个双耳陶罐,这是制药课的每日作业——得将药材研磨成特定目数的粉末,成品存于标有姓名的罐中备查。
沈抒遥感冒越来越重,整个人晕晕乎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只想草草躺下。
摇颤的床架是几根毛竹支的,上头黄渍应该是前人练习拔罐留下的艾灸油。裹伤布胡乱缠着,床板中间还夹了半块蚕匾,砖缝里长出了两株半夏。
沈抒遥辗转无眠,一摸脸一湿。连枕头里的尖刺何时扎透了布都不知道,就这么糊涂滚伤了脸。
拆开枕头,挑出来刺,留下晒干的枇杷叶混着剪碎的艾绒。冷雨敲窗终究不成眠。
抬眼向外望去,四下唯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里头住着兼管门禁与寝务的妇人,学生私下称作斋嬷嬷。
披了件单衣,走向值班室。
“请问,”沈抒遥刚说两个字。
年年新生都是这一副倒霉相,触发斋嬷嬷模板回复:“人家孙思邈游学,爬山涉水睡的都是神农架山洞石台。床板长蘑菇怎么了,夜里翻个身就成穴位敷贴,滋养啊!在家时觉着自己是娇小姐,还想过那富贵日子,赶紧去找个有钱有势的公子结对子呀!”
沈抒遥拿出一些钱:“请问可有重伤风药?”
斋嬷嬷火气正大。别的姑娘都搬到医庐里去了,就剩这几个钉子户。看沈抒遥品貌,定是落选之身,挑挑拣拣剩下的了,赖这专给她找活干。
猛一拍桌子,铜钱全震到地上:“快去找你们褚大官人吧!人家医庐里的药库整块和田玉雕的,光跟着伺候的婢女七八十个,专门掌管熏沐的药娘,便有二十四名,就连倒夜香的,都分三六九等。只可惜啊,人家有规矩,芳龄超过十六岁的不要,金莲过了三寸的也不要。你问什么一剂就好的感冒药没有?褚大官人又心善,你若生得美,他哪有不救的道理?”
沈抒遥蹲身拾铜钱,一枚一枚捡齐了,回去自己小屋。
咳得愈发止不住了。打开南墙的药格,幸运发现几株金银花和连翘。
再添些薄荷便是银翘散了,只是嗅觉失灵,辨不出陈药可还剩三分药性。
夜雨潮气重,火难生。拨柴禾,青烟病怏怏地蜷在灶膛里,熏得人眼红。艾绒搓得细,掌心燎出个泡,鼓得晶亮。火刚舔着湿柴,屋顶滴的水珠偏往灶眼钻,嗤的灭在将生未生时。
衣服堵住漏雨的茅棚缝,布片转眼水吃足了,在梁头打秋千。
趁这功夫擦干水汽腌透的土灶壁。左塞一把松针,右添几片桦树皮,总算把铜药吊子架上火塘。
等了一会,摸那罐身。
还没自己的脸烫。
吹火筒子呜呜响,陶土发出细细的迸裂声。
盖子噗噗跳,药气沤出浓浓酸味——鼻子再钝也闻得出坏了。
沈抒遥忙把药都挑出来。挑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药都坏了,汤还能要吗?
无措地在原地呆了一会,才把药倒了。
坐回床上。雨滴得灯灭了,只剩下灶膛里的火星子还在眨眼。
雨声渐渐小了,心跳渐渐大了——
室间隔缺损修补术本是心脏外科最基础的微创手术,三年前的沈抒遥果断拒绝了机器人辅助。
可当胸腔镜探入哥哥肋骨的瞬间,血液突然从心肌表面喷溅而出。沈抒遥扯开无菌帘强行转为开胸,肋骨撑开器的金属齿咬进皮肤,而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扭作疯狂的麻花,坍缩成乱码。
打开一颗心的黄金时间是6分钟。麻醉医生握着一个赛跑用的码表,把血阻断后,他就开始报,1分钟、2分钟、3分钟……
心像颤抖的鸟。沈抒遥无比清晰地记得,它每搏动93次,死神的倒计时便收割一分钟。
5分半时,主动脉很软,没有血压,右心房则紧绷得快要爆开了。血液深蓝色,已经不含氧气。
沈抒遥的口罩半挂在脸上,手术鞋沾着血。
那条颤抖的绿线就是在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