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坏种。”
“他是被人带坏的?”金铃儿问。
“他是被我们妈带坏的!”
“那是谁带坏了妈?”金铃儿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塞进银铃儿的喉咙里让她哑了火,她想要沿着这个问题去溯源万金花的行为逻辑,转过头向自己的历史老师寻求帮助。
李春生没有立即回应银铃儿的疑问,他将这个问题放在了更长远的尺度上,“你们学得很好。要不要试试站得更远些?”
“还要更远?”
“更远。不管是时间,空间,还是身份,都更远些。一点课外作业,再多想想吧。”
李春生对这两个姑娘的充足信任不是空穴来风,如果说老校长在李春生身上看到中学的一点光,那么李春生眼里的光就来自于金铃儿和银铃儿。
五年前,李春生在他的第一堂课上写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底下就传来一个学生的提问:“老师,你走错教室了,我们这节是历史课,不是语文!”
这帮学生们哄笑起来,在新老师的课上拆台已经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李春生对此不予理会,他点了后排一个低着头的女孩的名字:“李小枝。”
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那个叫做李小枝的女孩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中心,她畏畏缩缩地站起来,眼神不断环视着周围同学的神情,“老师……”
“嗯,李小枝同学,请你回答一下,这句话的出处是哪里?”
这个女孩子头也没抬就摇了摇头,“老师,我不知道。”
“那就将它读一遍吧,小枝,抬起头来。”
李小枝紧张得发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她就更加胆小,这让她的声音小得需要人打起精神去听,她磕磕巴巴地念着:“人……人固有一死,或……或重于……”
方才率先起哄的那个男孩子开始掩着嘴偷笑,在心里盘算着捉弄人的诡计,李春生的眼神一瞥就定格在他的身上,他并不像中学的其他几位老师一样开始严肃的训斥,他的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那个被注视者却莫名地感受到李春生身上不容撼动的权威,他像一条刚被呵斥的家犬一样收回了不怀好意的眼神。
李小枝读完了,她正想坐下的时候李春生问她:“小枝,你能看得清黑板吗?”
“老师……我能看见一点。”
李春生指着第二排的一个位置说道:“你们两个的座位应该换一下,现在。”
“现在?”
“现在。”
这个新来的历史教师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已经让起初调笑的念头转为千头万绪的猜测,我曾提醒他在明月庄与众不同也时常会带来危险,李春生对此只报以淡淡的微笑。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颗陈皮糖来嘉奖李小枝,“你念得很好,小枝。”
那女孩对这奖励受宠若惊,她再次环顾了周围才战战兢兢地收下它,李春生说他确实看到了李小枝的嘴角挂上片刻的微笑,很快就藏在了她粗糙的皮肤下看不见了。而那个男孩子的眼神里现在充满了羡慕,他在自己的座位上抻长了脖子去观赏李小枝手里的展览品。
“那么现在……”李春生将众人的目光牵回到他的身上,“有谁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吗?”
“老师!”那个男生举起了手,“我知道,是《史记》!是司马迁!”
他平等地得到了奖励,李春生用两颗陈皮糖的成本得到了一群积极又听话的学生,他的课堂终于切入了正题:
死亡。
“在历史的尺度上,个体的消亡微不足道,但我们后来的人站在这个尺度上去回望历史,就能发现恰恰是这些渺小的个体带领我们见证了重要的历史节点。所以,一个人的死亡是轻是重,与他的处境息息相关。翻到你们课本的第五页,妇好墓当中的这几具殉人骨骼,他们生前可能也只是小人物,他们的死在当时轻于鸿毛,但在四千多年后的今天,却为坐在教室里的你们揭开了商代奴隶制社会面貌的一角,就像你们在过年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声鞭炮。”
我曾问过李春生为什么要教历史而不是别的科目,他靠着门框望向远处耸立的高塔说,“阅读历史不用关心明天。”
他大概把自己看的比羽毛还要轻,还要小,我并不希望他这么想,但我笨嘴拙舌,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安慰他,只是炒了点栗子让他带回去吃。他还说我像在哄小孩,我说我哄的明明是他。
那堂课上的内容并不算多,但李春生讲的很仔细,“在那个年代,人们相信生活中的一切都需要听从‘上天’的旨意,遵从占卜给出的吉凶结果行事。我们从现在的甲骨文资料当中已经可以得知,商王会询问负责占卜的贞人,某日是否适合征战,某日是否适合封赏。到了更加重要的日子,人们就会举行大型祭祀,献上更多的祭品,向天发问,寻求指引。”
下面的一个学生说道:“就像我们祭拜吉祥天师一样!”